晨光来得早了些，昨夜里落了小雨，云虚山原本青秀的面貌变得更加苍翠，如同泼在画上的油墨。叶秋凡从院子里出来，这里的视线不够开阔，只能看到近处的竹林树丛，但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将会是另一种景观。
那就是云虚山主峰大殿，清虚殿主宫。整个云虚山地势最高之处，站在这里，似乎朵朵白云触手可得，它们镶嵌在湛蓝的天空中，除了风以外不会再有别的东西能从中飘过。脚下由浓渐淡的山雾，左边绵延无尽的青山，此等如仙之境，天下再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修行宝地了。
今日叶秋凡将会见到很多人，这不仅是他们的重要日子，也是云虚山的重要日子，云虚山二弟子，丹成子张广玄亲自主持仪式，叶秋凡在台阶下虚着眼睛仔细看他，他的胡须已经有些花白，但两眼非常锐利，比起凌渡来说多了一些严肃，比起段修竹来看又少了一些气质，叶秋凡在心中暗暗想道，这就是云虚山的头子了，看起来真不面善。
除了张广玄以外，其他几位重要的弟子一尽到场，其中自然有今日的主角，凌渡。
这是他第一次收徒，以往这样的时刻，然甄大师都会亲自赠与弟子一件法器，以庆贺他修炼有成，开枝散叶，但今年然甄闭关的时间过久，必然错过今日仪式。但作为云虚山的领头羊，张广玄不想让这个传统在今年中断，所以他为凌渡准备了一件法器，用于庆贺。
这是一把折扇，名唤相庭禤，扇面两面空白，据说随着持扇之人的修为日益增长，面上的山水字画便会一一呈现，此扇原本由一位神秘的老道所有，老道穷其一生，只展开扇面字画半幅，天下人见之皆称为奇。老道临终前将宝扇赐予张广玄，但张广玄自知与之无缘，趁今日之喜，便将这相庭禤赠与凌渡，他风华正茂，气质清雅，说不定能让另外半幅画露出真面目。
凌渡心喜，打开宝扇细细端详，叩拜了师兄，接下来这场仪式将进入最主要的环节，资质大摸底。
清虚大殿前站满了围观群众，他们由休了堂的师傅和弟子组成，中间已经聚集了数百个孩子，叶秋凡站在其中非常难受，因为他是这些孩子里年龄最大的，周围都是些四五岁五六岁的小朋友，他以一个接近成人的身高站在里面会显得十分扎眼。
所以此刻他一动也不敢动，周围都是孩子们吵吵喳喳的声音，叶秋凡低着头，心里想着，难道我要和这些小屁孩们竞争？这要是被淘汰了岂不是很丢脸，但如果过了关，和他们一起拜凌渡为师，终日和这群小孩子一起练功打坐，岂不是更丢脸……原本怎么都可以接受的结局此刻却变成了怎样也不好接受的局面。
张广玄在殿前讲话，孩子们吵闹，他倒并不在意，叶秋凡也没有听进去他讲的内容，他的脑子里正纠结那一件事，思来想去，他终于决定了，长痛不如短痛。留在此处日夜和孩童待在一起便是长痛，反正都是丢脸，不如丢一把大的，即便被淘汰之后也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他是谁，他来自何方，他有什么样的家人和怎样的故事，而且被淘汰了，他就可以回到焦临，回到家乡，回到爹娘和妹妹身边，这么算下来，倒也变得可以接受了。
几百个孩子被分为五列，每一列开头的位置都有一位师傅把控，他们会探查每个孩子的资质情况，叶秋凡排在靠左的位置，这里由张广玄亲自坐阵。
叶秋凡心中窃喜，这是云虚山的头儿，要求一定很严格，只要自己装傻充愣，就一定会被淘汰的。
如此想着，耳边却听见一些若有若无的讥笑声，叶秋凡转头看了一眼，那是几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她们掩面而笑，交头接耳，目光全部落在叶秋凡的身上，他有些羞愧，赶紧移开了视线，暗想着这些女孩一点也不如妹妹可爱。
前几排的孩子们大多都被淘汰了，只有一两个被留下来，围在最外层的爹娘挤进来，各自抱走自家的孩子。被淘汰的孩子们不知所以，依然是开心与热闹的场面，只是爹娘心中失望，接下来要么去寻别处要求低一些的道观，要么送孩子入学堂，做个文人，将来若有出息，也可为官为仕。
这些孩子的出生非富即贵，寻常家的爹娘哪有功夫操心子弟的未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相比起来，叶秋凡的出生便属于后者，虽然他曾经也偶尔去上学堂，但只是换了一处玩闹的地方罢了，如果他不出现在这里，将来或许会成为焦临湖上的一员。
叶秋凡低着头，悄悄抬眼看前面的小鬼，跟着他的脚步往前慢慢移动，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叶秋凡感觉自己的左边一直都有女孩子的笑声在徘徊，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他只好向别处看去，看看凌渡，找找渊虹，这两个熟面孔好像也没什么好看，不过凌渡今天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他的头发也比前日里束得更工整。
“叶秋凡。”
他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朝着左边看去，原来是泽凯。
泽凯朝他挥手，他在这个方向终于又看见了那几个女孩子，她们依然耳鬓交谈，时而点头，时而嬉笑，叶秋凡注意到了那位个子比同伴高一点点的女孩子，她穿的是黑色道袍，她没有像旁人一样笑起来用手遮住嘴巴，她笑的时候露出两排白牙，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叶秋凡心中疑惑，她们到底在开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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