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麦克利兰愣了，他没想到莱昂纳会在这个时候顾左右而言他。
然而莱昂纳的敷衍并不能让麦克利兰满意，他一挥手：“进攻根特的正式文件尚未下达，口头命令算什么命令？”
“军队的规章写在营碑已经有些时间，我想你都没去看过吧。”莱昂纳说：“下情上达需要经过既定的程序，会议上不说，会议下议论不是坏了规矩么。”
“怎么会？”麦克利兰说：“规矩是管士兵的，怎么管得了我们这样的军官？”
“哎……”莱昂纳摇摇头，对他的顽固表示无奈。
麦克利兰：“你不要推辞了，我就想听一听你的看法。我们现在到底该不该去进攻根特？相信我，我不会给别人说的，我发誓。”
麦克利兰是个讲信用的人，这也算是卡勒特军官身上为数不多的美德。
他端坐在木椅上，四平八稳。手心有节奏的敲打着扶手，喝茶的姿势非常悠闲。
莱昂纳观察着架势，就知道今天如果说不出个一二是无法打发他的。
于是他一摊手：“好吧，我可以跟你说说。”
麦克利兰露出笑容。
“不过。”莱昂纳，“切勿外传。”
麦克利兰坐直身体，右手握成紧紧的拳头，悬在太阳穴附近，“我发誓。”
“嗯。”莱昂纳点点头，示意他放下手。
两人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莱昂纳靠在椅背上，而麦克利兰则倾着身体，正朝着莱昂纳。
“你认为卡勒特的统治是否会比希尔本皇国更坏？”
麦克利兰否定道：“当然不会。”
他说得斩钉截铁，反应是下意识的。
这是个早已知晓问题的答案，莱昂纳点点头，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那么。”莱昂纳说道。“平民呢？站在平民的角度，你认为他们是否会抱有与你相同的想法？”
“会。”麦克利兰本想这么说。可字到嘴边，他又闭紧了双唇。
麦克利兰眉头皱成了一团，神情越来越严肃。
莱昂纳知道他在思考，于是端起了茶水，静静品尝。
“吁——”等到莱昂纳喝完一杯，又斟满一杯，麦克利兰长出了一口气。
“有答案了？”莱昂纳停下动作，问道。
“会。”麦克利兰点点头，“如果是之前，那么我会这样回答。”
“不过经过上次的谈话，我又觉得不会。”麦克利兰补充道，“就是庆功宴那天晚上。”
卡勒特在平民心中既有救世主的形象，又有暴徒的形象。暴徒的形象要多过救世主一些。这是他裹挟了大量流氓无产者所必然导致的后果。
这个世界尚未提出无产阶级革命的概念，因而更不会有流氓无产者这样的细分。但事实是存在的。
莱昂纳：“你的记忆不错。”
他慢慢眨眼，“进攻根特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这是事实，不会因为高层怎么想而有所改变。”
“如果当进攻成为事实，那么我们应该利用这一点。将远征变成一场绝佳的政治宣传、文化宣传，通过这次远征扭转卡勒特在天界诸大陆人民心中的形象。”
“在我看来，远征杰特尔有两场大战。”莱昂纳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一个是看得见的实际战斗，另一个是看不见的舆论战斗。后一个战斗比前一个战斗要爆发得早，要持续得久。”
实际战斗，舆论战斗。
进攻根特必然会与希尔本皇国爆发一场大战，对于实际战斗麦克利兰是能理解的。然而舆论战斗是一个新词，他花了一会才理解。
“只要我们一宣布对根特的远征，舆论的战斗就开始了。卡勒特军队将在他经过的每一处留下故事，好的坏的都会留下。”莱昂纳顿了一下，“平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卡勒特的好事坏事都会无差别的记住。”
“舆论战斗的重要性我就不赘述了，前面已经说过。现在来说说两种战斗的预期。”
“首先是实际战斗。无法地带与根特之间的海上列车运量极小，快速将部队转移到根特主岛是不可能的事情。兵贵神速，然而现在没有神速的条件。”
“没错。”麦克利兰皱眉道，这一点在战略会议上已经被人提到过。
实际上，不仅仅是运量的问题。甚至还存在能不能运的问题。
皇国军队的海上力量太强大了，他们有数不清的舰队。而从内陆成长起来的卡勒特，本质上是一个陆军集团，根本没有海军的底子。
“问题已经出现了，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尽量减少己方的劣势，扩大己方的优势？解法就在舆论战斗上。倘若我们能够整顿军风，军队的形象就会越来越好。在这样的情况下，实际战斗发生得越晚，我们通过舆论战斗获得的收益就越是大于延缓进攻时间而造成的损失。”
莱昂纳顿了一下：“这里的损失和收益是难以量化的，但是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
通过舆论斗争获得的收益越是大于推迟进攻时间而造成的损失。
麦克利兰瞪着眼睛，努力消化着其中的信息。
莱昂纳静静地靠在椅子上，他是卡勒特军中的异类。异类不仅仅表现在服装、口号这些符号层面的事物上，更体现于推行于辖下部队的制度中，体现于个人的行事作风以及思考问题的角度。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异类，只是尽量不让这样的异类伤害到其他人。
卡勒特军队中的异类很多，他是最奇怪的之一，却绝不是最讨人厌的之一。
由于他的异类在过去数年中被证明是良性的，卡勒特容忍了他的存在。并且让他得以以一介大校的身份参与到高级会议当中。
麦克利兰还在思考，但莱昂纳没有让他继续想下去的意思了。
“安祖·赛弗，照彻无法地带的黎明之眼。”莱昂纳感叹道，“他是个真正的浪漫……革命者。他的名号如雷贯耳，早在十四年前，我就听说过了。”
十四年前，当然是胡扯的。但不妨碍莱昂纳这么撒个谎，善意的抒情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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