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说:“那鸡炖了,让栗家女人吃,再熬了猪爪汤,隔天喝光,一准就下饭了,那样孩子就用不着饿肚子了。”
“那肉呢?”
“哪一家坐月子不吃点肉啊,再说了,那些好东西来得也蹊跷,像是天上掉下来的,觉得像是不义之财,就该大伙分着吃,不然会惹祸端的,知道不知道?”丈母娘的脸依然冷得吓人。
王大筐虽然不敢明着顶嘴,但心里却不服气,嘟嘟囔囔去忙活了。
丈母娘跟过去,悄声说:“大筐,你把目光看远一点,可别不舍得那点东西,说到底,那也是为了咱家妮子好。”
王大筐猛然回过头,问:“这哪儿跟哪儿呀?东西他们吃了,咋还成了为咱家妮子好了?”
丈母娘逼视着他,问:“你就没看出些啥来?”
“啥?你……你说啥?”王大筐傻乎乎地追问。
“怕还真是被那个仙姑说中了,这两个孩子呀,还真像是有份奇缘在里头呢。”丈母娘说这话时,目光变得柔顺起来,声音也低沉了很多。
王大筐又想起了守旺家说的金童玉女那事儿,心里随之一阵抽动,但嘴上却寡淡得很,说:“这你也当真?人家只是找个由头,来吃咱家的奶就是了。”
丈母娘沉下脸,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家懂啥呀,我可瞅准了,这里面有些道道来。”
“你想呀,那家的孩子饿晕了,咱家的孩子为啥犯起拧来?死活就是不张嘴了?等那家的孩子抱过来后,她立马就灵醒起来了,两个孩子都不哭不闹,安安静静,还非要一左一右并排着吃,这些都说明啥?”
“说明了啥?”
“说明了那个仙婆的话是对的,他们是上天的金童玉女,下界投胎来了。”丈母娘说得一本正经。
王大筐摇摇头,忙活去了。
丈母娘进了屋,絮絮叨叨跟闺女拉起了金童玉女的那些事儿。
收拾停当后,王大筐按照丈母娘的吩咐,割了肉,卸了猪蹄,又提了一只鸡,一谷堆地放进了柳条篮子里,提着去了栗家。
栗家哪受得了这份厚礼,夫妻俩被感动得热泪横流,无言哽咽,就差当场给王大筐跪下了。
而那个已经恢复了元气的男孩,也爆发了空前的活力,放开嗓子嚎哭了好大一阵子。
王大筐之前的心疼与不舍一扫而光,心里甜丝丝、暖融融,却又不知道该说些啥,接过栗家男人递上来的一袋老旱烟抽了几口,便匆匆忙忙抽脚走人了。
回到家后,进屋不见了丈母娘的影子,就问赵春妮娘去哪儿了。
女人说:“她去守旺家了。”
王大筐一愣,问:“她去干嘛?”
女人说:“还能干嘛,为了孩子的事呗。”
“孩子不是好好的嘛,捣腾个啥呀?”
“娘是过来人,她知道的比咱多,孩子是她亲外甥,能不上心吗?”
王大筐不再说话,看一眼正在熟睡的孩子,转身去了院子里,想着去收拾一下摊了一磨盘的死猪肉。
到了跟前,却觉得不对劲,那一堆血糊糊脏兮兮的猪肝猪肺怎么就不见了呢?
于是就朝着里屋大呼小叫问起来。
不等女人回应,丈母娘就在胡同里接上话了,嚷道:“别找了,让我带走送人了!”
王大筐杵在那儿,直直盯着门口,见丈母娘一脚进来,就问她:“送人?你送谁了?”
“进屋再说。”
“那可是有用处的,请人吃喜酒的时候要做菜的。”
丈母娘见女婿脸上有些挂不住,就说:“我那用处更大,你用不着心疼,不就是一点猪杂碎吗?”
“你还有啥大用处,这村子里你又不认识谁。”王大筐嘟囔着,满脸都是不服气。
“还不是为了你们家闺女,瞧你那点出息吧!”丈母娘大声吼着,一跺脚,气呼呼进了屋。
王大筐越想越觉得丈母娘这事做得有些蹊跷,甚至有些不着调,一个大老娘们家,提一挂血淋淋猪肝肺满街蹿,还口口声声为了自家闺女,她葫芦里埋的究竟是啥药?
到底想干啥呢?
干完了手头的活儿,王大筐就进了屋,见丈母娘正在给孩子换尿布,就闷着头倚在了门框上。
丈母娘拿着尿布往外走,瞪了一眼王大筐,说:“瞧瞧你那个模样,咋就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呢!”
王大筐耷拉着眼皮说:“活都干完了,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孩子嘛。”
“挡个门干啥?就想知道我把猪杂碎送哪儿了是不?”
王大筐被戳了痛处,往旁边闪了闪身子,没接话。
越是这样,丈母娘就越想捉弄他,回头对着女儿诡异一笑,说:“丫头,你也别告诉他,闷死头笨牛!”
正躺在炕上奶孩儿的赵春妮微微一笑,对着娘点了点头。
这样以来,王大筐真就像一头被牵进了迷宫里的牛,憋得脸红脖子粗,连喘气都不顺畅了。
赵春妮见他这样,有点儿心疼,就朝着外门瞄几眼,悄声告诉他:“熊人,你就别费那个心思了,娘是去找仙姑了。”
“她去找守旺家了?”
“是啊!”
“找她干嘛?”
“有好几样事要人家帮忙呢。”
“哪几样?”
“一来吧,是让她掐捏一下孩子的生辰八字,看看一辈子的运程咋样。二来嘛,是去求人家帮着孩子取个小名,还有……还有顺便问一下,孩子脸上这些毛毛咋弄掉。”
“毛毛咋了?”
“一个女孩子家,长着一脸毛毛,长大后咋出门?”
“那……那能治吗?”
“能。”
“咋治?”
“这不,给这个了。”女人说着,从窗台上拿过一个暗色的小瓶子来,对着男人摇了摇。
“那是啥呀?”
“药啊,就是能褪去闺女脸上毛毛的药粉。”
“那玩意儿管用吗?”
“仙姑给的呀,能不管用吗?”女人白了他一眼。
“那也不见得。”
“臭嘴!别胡说八道了。”女人说着,敞开了药瓶,突然想起了啥,对着男人说:“你去那个小瓷碗来。”
“干嘛?”
“有用。”
男人出去拿了碗,递给女人。
女人说:“你忙去吧。”
男人说:“刚干完,喘口气再干。”
女人说:“那你背过脸去。”
男人不解了,直着眼,问:“怎么……怎么……咋还要背过脸去?”
女人说:“我挤奶——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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