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与盖伊相识之后，一路坐列车到圣菲的吗？”她在厨房中结结巴巴地说着。
“嗯哼。”布鲁诺又深陷绿色大扶手椅里。
安妮失手弄掉了一只咖啡汤匙，汤匙掉在瓷砖上发出骇人的咔嗒声。奇怪的是，她心想，一个人对查尔斯说了或问了什么话似乎并无关紧要，没有任何事会惊吓到他。但他那种特质非但没有让她与他更容易交谈，反而让她感觉慌乱愕然。
“你去过梅特卡夫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隔壁墙内四处回响。
“没有，”布鲁诺回答，“没去过，我一直想去。你呢？”
布鲁诺在壁炉架前啜吸着咖啡，安妮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因此她裙子衣领上方的喉咙曲线是她全身最明亮的地方。安妮对我而言像是光，布鲁诺记得盖伊曾说过这句话。如果他也能掐死安妮，那么盖伊跟他就真的能在一起了。布鲁诺对此想法皱皱眉头，然后开怀大笑起来，两脚挪动了一下。
“什么事那么好笑？”
“我只是在想，”他笑着说，“在想盖伊经常说的话，有关万事万物的两极性。你知道，正负相容共生。每一个决定都有一个能被反对的理由。”他突然注意到自己的鼻息加重了。
“你是说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
“噢，不是，那太简单了！”女人有时真不成熟！“人啦，情感啦，万事万物！成双成对！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两个人，在世上的某个地方也有一个人正好与你相对，就像你看不见的一部分，潜伏在那里等着你。”说出盖伊说过的话令他打了个冷颤，但他记得他并不喜欢听这些话，因为盖伊就说过融为一体的两人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盖伊指的是他和他自己。
安妮缓缓抬正靠在沙发背上的头。这番话听起来很像是盖伊会说的话，但他从未对她说过。安妮想起今年春天那封未加署名的信。一定是查尔斯写的。盖伊说到潜伏时，应该是指查尔斯。除了查尔斯，没有其他令盖伊反应如此激烈的人了。爱恨交织的人肯定是查尔斯。
“也不尽然是善与恶，但这是它如何以行动展现它自己的最佳方式，”布鲁诺欣喜地接着说，“对了，我绝不能忘了要告诉盖伊我送了一千元给一个乞丐的事。我一直说等我有自己的钱时，我要送一千元给一个乞丐。啊，我这么做了，不过你觉得他表示感谢了吗？我花了二十分钟向他证明那钱是真的！我得在银行领一百元钞票出来，撕破给他看！然后他的表现就好像认为我疯了一样！”布鲁诺低下头，又摇了摇头。他指望这会是个值得纪念的经验，然后要叫那个混蛋下次看到他时痛苦万分——他也仍然在同一个街角上乞讨——因为他不会再给他另一个一千元了！“反正一如我所说的——”
“关于善与恶。”安妮替他说完。她讨厌他，她现在了解盖伊对他的所有感觉了，但还不知道盖伊为什么要容忍他。
“噢。是呀，这些事以行动显现。但比方说杀人凶手好了，盖伊说法庭惩罚他们也不会使他们变好。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内心法庭，而且足以惩罚他自己。事实上每个人对盖伊而言，大概就是万事万物吧！”他大笑着。
他醉得很厉害，现在几乎看不见她的脸了，但他想告诉她自己跟盖伊谈过的一切，一直说到不能告诉她的最后的小秘密为止。
“没有良心的人不会惩罚自己，是吗？”安妮问他。
布鲁诺抬眼望着天花板。“这倒是真话。有些人太愚钝了，有些则太邪恶了，没有良心可言。愚钝的人普遍都会被逮到，但以杀死盖伊妻子和杀死我父亲的两个凶手来说，”布鲁诺想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他们两个必定是相当出色的人，你也这么认为吧。”
“那么他们是有良心，又不应该被逮捕了？”
“噢，我可没有这么说，当然不是这样！但别以为他们没有受一点儿苦，他们也受了不少苦，不过是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啊！”他又大笑出声，醉得语无伦次，“他们不只是疯子，他们和传闻中杀死米里亚姆的疯子不同。这说明有关当局对真正的犯罪学知识是多么的浅薄。像那样的犯罪是要有周详计划的。”出乎意料地，他记得他根本没有周详计划过那件谋杀案，但他确实有计划过他父亲的案子。这足以证明他的观点了。“你怎么了？”
安妮把冰冷的手指靠放在额头上。“没什么。”
布鲁诺在盖伊设计在壁炉一旁的酒吧前为她调了杯加冰威士忌。布鲁诺也想在自己的家里有个这样的酒吧。
“今年三月盖伊脸上的擦伤是在哪儿弄的？”
“什么擦伤？”布鲁诺转身对着她。盖伊告诉过他她不知道擦伤的事。
“不仅是擦伤，还有割伤，头上还有一块瘀青。”
“我没看到。”
“他跟你打过架，对吗？”查尔斯瞪着安妮，两眼中闪烁着奇异的桃色光芒。她不够狡猾，现在挤不出笑容来。她十分肯定。她觉得查尔斯就要冲过房间来打她了，但她盯着布鲁诺，目光一刻也不移开。她心想，如果她告诉杰勒德，那场打斗将会是查尔斯对谋杀知情的证据。她看到查尔斯的笑容在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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