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一对他大声喊叫说她看见船上有凹痕，盖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本来打算修理的，却忘了。起初他说不知道怎么会有凹痕，然后又说知道。他说，他上周驾船外出，船身撞上了一座浮标。
“别太难过，”她嘲弄他说，“不值得。”她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埃贡说过有一天下午你乘船外出，这是你绝口不提这件事的原因吗？”
“我想是的。”
“你是独自一人乘船外出的吗？”安妮略展笑颜，因为他不是技术好到可以独自乘船外出的人。
有一天布鲁诺打电话过来，坚持说他们该外出航行一下。杰勒德在马特·莱文这条线上刚碰了壁，每个地方都碰了壁，因此布鲁诺坚持他们应该庆祝一番。“有一天下午我跟查尔斯·布鲁诺一同乘船外出。”他说。他那天也随身带着枪。
“没关系，盖伊。只是你为什么又跟他见面呢？我以为你讨厌他呢。”
“一时兴起吧，”他喃喃地说，“那两天我都在家里做那件工作。”安妮嘴上说没关系，其实有关系，盖伊心里明白。安妮把印度号上的黄铜和涂白漆的木头都擦得光亮无瑕，就像是用金子和象牙做的东西一样。还有布鲁诺！现在她不信任布鲁诺了。
“盖伊，他不会是那天晚上我们在你的公寓门前看到的那个人吧，对吧？那个在雪地上跟我们说话的人？”
“是。是同一个人。”盖伊无助地紧握着口袋里沉甸甸的左轮手枪。
“他对你有什么兴趣？”安妮跟在他身后不经意地走下甲板，“他对建筑也不是特别感兴趣，我在宴会那天晚上跟他谈过了。”
“他对我不感兴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罢了。”他心想，等他摆脱掉手枪，他就能说出实情了。
“你是在学校认识他的吗？”
“是呀。那时他在回廊上四处游荡哩。”当人们不得不说谎时，说谎是多么容易的事啊！但那是缠绕在他的双脚、身躯和头上的鬈须藤蔓。总有一天他会说错话的。他注定要失去安妮。或许就在他点烟，而她靠着站在桅杆边看着他的这一刻，他已经失去她了。手枪似乎压得他有点沉重，他毅然转身，走向船首。他听到身后穿着网球鞋的安妮轻柔地踏上甲板，又回到了驾驶舱。
天色阴沉，可能会下雨。印度号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缓缓摇晃，跟灰色海岸的距离似乎和一小时前一样近。盖伊背倚着第一斜桅，低头看着他脚边那件从印度号储物柜中取出来的蓝夹克，这件有镀金纽扣的夹克可能是安妮父亲的。他本来可以当一名水手而不是建筑师，他心想。十四岁时他发狂地想出海。是什么阻止了他呢？他的人生会有多么不同，要不是——什么呢？当然要不是因为米里亚姆。他不耐烦地挺直身子，从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枪。
他两手握枪移至水面上，肘部抵在第一斜桅上。他所珍爱的东西多么机智啊，他心想，现在看起来又多么的无邪和无辜啊。他自己——他松手丢了下去。枪十分平衡地翻转了一下，以似曾相识的方式无怨无悔地沉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什么？”
盖伊转过身，见安妮站在船舱旁的甲板上。他目测出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十到十二英尺。他不知说些什么，完全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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